从春节文化看传统文化的和谐性

从春节文化看传统文化的和谐性

李浩斌

中华民族在悠悠五千年的发展进步中,创造了灿烂辉煌的传统文化。而传统文化的精髓就是其独具的人与天、人与神灵,人与地、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及人自身的广泛全面的和谐性。这一点在最具大众民俗性的春节文化中得到了一览无余的展现。本文试图通过对春节文化元素进行粗浅解读,来说明中华传统文化的全民和谐性。

一、春节的由来

我国是一个以农耕文明和农耕文化为主要标志的农业古国。土地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农业是人们安身立命的最主要的生产手段和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古代长期沿用农历(即夏历)纪年制。春节,是农历的岁首,也就是一年的开始。因此,春节便成了我国人民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应该说是最大、最喜庆、最祥和、最热闹、最具有民族亲和力和民俗文化内涵的节庆活动。

由于春节基本上都在农历二十四节气的第一个节气“立春”前后,传统习惯中把过春节作为一年当中万象更新的起始。古代过春节,俗称过年。过春节是与敬神、打鬼、祭祀、祈福、除旧布新等民俗活动联系在一起的。

春节称作过年,是和一个驱除恶魔、张扬人类智慧的民间传说联结在一起的。据传,远古时代,有种很凶猛的怪兽叫作“年”。每到隆冬时节,没有食物果腹的“年”,便来到人们居住的村庄寻觅家禽家畜甚或活人充饥。当时的人们拿这个凶狠的怪兽“年”没有丝毫的办法。有一年除夕傍晚,“年”又出来糟害百姓。刚到村口,看到有牧童在放鞭炮,“年”很惊恐,赶忙躲到路边。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小女孩走过,“年”急忙藏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那家窗户缝中透出的炉火和烛光让“年”胆战心惊,霎时失去了凶狠的本性和能力。人们这才发现“年”有三怕:一怕爆竹、二怕红色、三怕火光。于是,凭着人类的聪明和勇敢打败了“年”。此后每年的腊月三十日晚上,人们就用燃鞭放炮(声)、贴红色春联(色)和点起灯笼烧起篝火（光）来驱赶“年”怪。过年的传说慢慢演化成今天过春节的习俗。

中华民族是以农耕生产为主的民族。上古时期,禾谷一年一熟,先民将谷熟一次看作一年。在甲骨文中,年,代表果实丰收。《春秋)三传之一的谷梁传冲就有“五谷皆熟,为有年”之说。意即粮食丰收,年景兴旺。在我国第一部字典——汉代许慎所著的《说文解字》中,年,从“禾”部,其义为“谷熟也”。表示年成、收成、年景,寓含庄稼成熟、五谷丰登。引申为寿命、长寿。我国在夏代便将元旦、元日(新年)定在每年的正月初一,元旦为“一岁节序,新春之首”;周朝始有年的称谓,先秦各代屡有变化。对年的称谓,各代不尽相同。《尔雅·释天》记载:“夏曰岁,商曰祀,周日年,唐虞曰载”。到汉武帝时,恢复夏历,正月初一为元旦,为新春之始,延续至清代。辛亥革命后,我国采用公元纪年制,将公历1月1日定为元旦,农历元旦(正月初一)正式改称春节。

春节是扫除污秽、讲究卫生、预防疾病的科学生活方式在国人生活中最通俗的传承流播。迎门神、贴春联、吃饺子、亲人团聚、敬祖寻根、守岁祈福,都是民众庆贺一年的辛劳,期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政通人和、和谐吉祥愿望的物化形式。春节也是中华民族民间文化的大展示、大交流、大传播。春节更是中华民族和睦、美满,团结、兴旺,吉庆、富裕的民族心理和情感的大聚合。

二、春节文化习俗种种

进入农历腊月,我们就能听到春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嗅到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郁、看到春节的倩影逐日俏丽俊美、感受到春节的氛围弥漫在全国城乡的所有角落。

与春节文化有关的民俗和生活内容主要有

1.腊八节

腊八节是食粥节。这个节日与佛教的东传中国有着密切的关系。据佛经记载,佛祖释迦牟尼潜心修行,于中国农历腊月初八日在摩揭陀国的一株大菩提树下觉悟成佛。佛教传入中国后,各大寺院为纪念佛祖成佛得道,便于这天举行僧俗聚会,诵经讲法、煮粥供佛、施舍僧众,以示佛恩浩荡和僧侣之食取之于民馈之于民的知恩、感恩,回报、仁爱之情。寺庙米谷大多由僧人化缘和施主施舍, 存粮原本不足,于是掺添各种杂粮、干果等来满足更多的善男信女向佛祈福的心愿。这种煮法反而使粥的味道更加香甜可口,大受食客欢迎。腊八粥就由寺庙走入民间,成为百姓餐桌上的寻常食物,这一民俗文化也就延续和传承开了。

2.宰禽杀畜

一般在腊月十八前后,民间便开始杀猪宰羊,准备过春节的肉食。这段时日多为三九天,宰杀的肉质相对不易腐烂,可以多放些时日;二是宰杀家畜大都请屠夫操作,也需要其他劳力协助。腊月是一年中的农闲季节,请工帮忙比较方便;三是亲邻间借杀猪宰羊后煮好的肉食互相请吃走动,联络一下平时因农忙而冷落和疏远的乡邻感情;同时大家还可趁机协商过年的节庆活动安排。

3.祭灶神

在中国民间,真正的家神,只有灶君爷爷和灶君奶奶。灶神是各家各户自个儿敬奉的神灵。据说,每年腊月二十三的晚上,灶神都得上天去向玉皇大帝述职,汇报自己所管之家一年的善恶得失。在祭灶这天,每家都要烙灶饼做糖摆贡品、焚纸钱,在晩饭前打发灶君上天。让灶君吃好喝好,拿足盘缠,尤其是用糖饴糊住灶君的嘴,就是为了灶君在玉帝面前能说好话。于是,每家都在灶神牌位前贴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等到正月初三晚上,再将灶神请回家中(这中间的11天时间,灶君神位是空着的)。有一种说法是,玉帝为了灶君能公正廉明,每年都要进行干部调整和人事交流。这家的灶神到另一家任职,而别家的灶君来这家履新,以免人神熟识之后灶君徇私舞弊,贪受贿赂。祭灶的习俗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人们敬畏神灵、期盼平安,自我反思、净化心灵的自省自律意识。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又叫“过小年”。从这一天开始,人们就进入了过年的状态。

4.其他准备过年的礼俗、文化、饮食等活动

从腊月二十三到二十九,人们就忙着打扫房屋院落卫生、拆洗衣物被褥;缝制新衣新鞋、剃头洗澡;轧制灯笼、打造戏剧社火用具;煮肉、蒸馍、做菜;请门神求春联、买年画、购香表蜡烛;置办年货、添碗进筷,展示家底的殷实富足,预示人丁的兴旺繁盛……凡此种种,基本都有相对固定的时日。春节文化是一次全民参与、全民共享的大文化,重在参与、乐在闲适、贵在和谐。期盼来年的日子更加和美、幸福,殷实、安康,吉庆有余成为每一个炎黄子孙共同的文化追求和人文情怀。

宋代爱国诗人陆游的一首七律《游山西村》,把古代农村腊月时节的欢乐热闹场景写得非常逼真:“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风(一作‘月')，拄杖无时夜叩门。”放翁的诗表达了这么几层意境:①这是一个五谷丰登的大好年景(有酒、有肉,待客丰盛);②这是一个远离都市喧嚣和尘世浮华的“世外桃源”(山重水复、柳暗花明);③这是一个临近春节的欢乐时刻(箫鼓追随、春社临近);④这是一个民风淳朴、古风遗存、传统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⑤这个小山村值得身处滚滚红尘的“俗人”们常去休闲、采风、度假旅游,甚至是拄杖乘月、夜叩柴门、小醉不归;⑥整首诗向我们勾画和描述了一副山民们在春节前祥和、自娱、富足文明的生活长卷。这也是放翁心中理想的大同社会的春节写照。

5.除夕

也许在整个春节文化中,除夕最具有文化内涵、最隆重热烈、最庄严神圣、最撩拨大人小孩的心。

除夕作为节日,源自先秦时的“逐除”,即“元旦”(春节)前一日,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大张旗鼓搞爱国卫生运动,预防疫情、消灭灾疠,驱邪逐鬼、保健卫生。

除夕的主要活动有:

——贴春联

春节贴春联的习俗源于古代的挂桃符。我国古代就有春节在大门两边挂桃梗”(桃木刻的木偶,用以驱邪恶、保平安、求吉祥),后渐渐演变成挂“桃符”(门神的雏形,或神符的一种。在桃木片上刻写“神荼、郁垒”两个能降魔伏鬼的神灵名号)。到五代十国时,后蜀之主孟昶写了“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的条联。据考证,这是我国最早的春联。真正意义上的过年贴春联盛行于明朝。

由于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春联的内容和形式有了不小的演绎、变化和进步,但至今最普通、最规范、最能表达人们辞旧迎新的美好愿景的春联,我个人以为仍属那副无名氏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春联还集诗文才情与书法艺术于一体,充分展示了汉学文化博大精深的艺术魅力和美好愿景。

此外,除夕人们还有在大门上倒贴“福”字(暗喻“福到”),在室内屋外悬挂中国(同心)结”、“紫气东来”、“天官赐福”、“财神送宝”、“麻姑献寿”等各种吉祥喜庆饰物、图案、字幅的习惯,而且几乎每个内容都和一个古老、优美的民间传说、神话故事、历史演义等有着深厚的渊源,成为春节特有的文化符号。综合起来,就是一部中华民族的通俗文化演义。

——请门神

《西游记》第十回“二将军宫门镇鬼,唐太宗地府还魂”讲述了人曹官魏征梦斩泾河老龙后,泾河龙王的灵魂向唐太宗索命;尉迟恭和秦琼值守宫门,阻止老龙王入宫;魂游地府归来的李世民为化解冤孽宿怨、祈求神佛佑护、谋求人神共娱、盼望家国平安、渴望风调雨顺,打发唐僧赴西天取经的故事。这不光为小说在后面铺陈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千难万险、九九归一,终成正果埋下了伏笔,也从另一个角度表明贴门神的习俗至少在《西游记》成书的年代(明朝)就已在民间广泛流行。而民间常见的门神为何多是秦琼、敬德也被认为典出此处。请门神,是国人禳灾避祸、驱邪镇鬼,期盼新的一年平安顺利、和谐美满文化心理和民俗愿景的物质载体之一。

——贴窗花

五子登科、喜鹊登梅、连年有余、多子多福的窗花,黄金万两、招财进宝的红纸禧方,美好和乐、吉祥如意,劝善教化的年画,是全球华人最为喜爱的春节文化样式之一。剪窗花是妇女们在一年的辛勤劳碌之后展现自己心灵手巧和心中美好向往的途径。而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的木版年画更是闻名遐迩。通过贴窗花、挂年画,把我们这个民族的各种愿景、渴盼、希望、追求——健康向上、文明礼仪、富裕吉庆、中兴图强——的文化意识、文化回归和文化复兴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形象生动。

——燃松柏枝

这天,人们还要采集松枝、柏朵,在自家院落或门口点燃。松柏特有的清香气味给人以心神宁静的感觉,而松柏枝燃烧的烟气具有杀毒消菌的效果, 对预防时疫、抵抗疾病有很好的作用;松柏属常绿乔木,树龄长、树干挺拔,象征着健康、长寿,阳刚、伟岸,其气节、其品质常喻正人君子;松柏根须牢牢扎进脚下的土地,既是农耕文明时代百姓对土地的眷恋和热爱,也是一种对“根”的追寻和怀念;松柏的木性正直,多做镇宅驱邪之物,暗合避邪趋福的大众文化心理。燃松柏枝,取其根深杆直、枝繁叶茂之意,与焚香点蜡一样,表示吉祥和谐、光亮红火。   

——燃爆竹、放炮仗、施礼花、点焰火

爆竹的“炸”和“响”,礼花的“冲飞”与“开放”,既好看、好听、热闹,更喜庆热烈、欢快。逢年过节、喜庆之事,都必不可少,就在于其吉祥吉利、扶正冲邪、富贵喜庆。而“大地红”、“满堂彩”、“全家福”、“开门禧”、“冲天飞”等爆竹、烟花的名称,也就是精明的商家让人讨个好口彩。除夕燃爆竹、放炮仗、施礼花、点焰火,就是驱鬼消灾、镇魔降妖,炸邪冲喜、迎新接福,欢庆一元复始的新春到来。炮响震天地,火烧财门开。爆竹烟花炸开了老百姓恭贺新禧的祥瑞和谐氛围。

——祭祖

除夕黄昏,各家各户都要点香燃蜡、焚纸化符、磕头祭拜、摆饭敬酒,迎请祖宗灵位。祖宗牌位要从年三十夜供奉到大年初三日暮送出。非常讲究和严格的一点是,先人的神牌灵位只有在过年时才能请到家中供奉,平时是不能接回来的。请祖宗“回家”,举行场面宏大壮观、庄重神圣的祭祖活动是年夜饭前的一道十分隆重、肃穆、庄严、规范的仪式,这是传统文化中宗法礼制在春节文化中的直接体现。

祭祖具有一套繁文缛节的固定程式,仪式感极强,世代沿袭传承,宗亲、感恩和祈福是其主旨。敬祖、寻根,知恩、图报,血脉亲情、骨肉相连,家族昌盛、文明崇德,宗法礼制的封建文化根脉所系的注脚是香火延续、子孙满堂,家业兴旺、富贵发财。《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有过年敬祖的盛大仪式的描写;鲁迅小说《祝福》中鲁四老爷家的祭祖场景和祥林嫂悲惨身世的描述,从文学的角度表明祭祖仪式的隆重和程式的严整,从这里我们可管中窥豹地见出所谓敬祖仪式的一斑,也能直观地体悟到封建宗亲、宗族、宗法文化和祖宗崇拜、先人荫庇、感恩知报的孝悌文化绵延不绝的影响力。

——年夜饭

除夕之夜,一道道鸡鸭肉鱼、菜蔬瓜果、茶酒饮料渐次上桌,一家大小团圆聚餐,表示天理人伦周全精神文化充实、物质生活富足和家道昌盛兴旺。

年夜饭中有两样食物是必不可少的。一是饺子、一是年糕。饺子从和面、包馅,到下锅煮熟,都有文化的“含金量”在里头:“和(huo)”暗含“合”(和);“面”意喻“绵”(长);“包”,表示包容、包涵,有容乃大。馅分多样,各种材料混合在一起,表示亲和融合,是团结、统一、和衷共济的象征。把各种成分的力量团结、包裹在同一个皮子(体系、体制)内,其文化内涵是不言而喻的。煮饺子时,几十个“个体”同下锅,在同一锅汤水里接受洗礼,欢呼雀跃、上下翻滚。煮熟之后又被盛到同一个盘子里,上下叠合、亲密无间,如同兄弟姐妹,也是一种亲和与凝聚。

而饺子一般在守岁时上桌,取“岁在交子”之意。即一过子时,新春降临。这里要特别指出的是,中央电视台每年的春晚节目中,年夜的钟声在“24”点(“零”点)敲响,属典型的对民众误导。我国古代以“(天)干(地)支”计时。农历子时(新的一天)与上一个时辰亥时(前一天)正确的交接时刻应该是“23”点正。除夕与春节也应该从子时划分。

年糕则表示甜甜美美、黏合不断,永不分离连年高升。预示着新春会有好运好财好事好日子。年夜品尝年糕应该是另一道文化餐。

年夜饭是亲情、亲和,团聚、伦常,富裕、吉庆,祈愿、幸福,宗亲、宗法,和谐、美满,家道永昌、祖业恒继的聚合交融。

——守岁   

年夜饭后,岁交子时已过,新春新序已然降临。一家人依伦常秩序向长辈磕头行礼,等待着曾祖、祖父、父辈逐次给儿孙们分发压岁钱(红包)和新春祝福。拿到压岁钱的孩子高高兴兴去放鞭炮、嬉戏玩耍。

接下来的仪式就显得松散自由了。守岁开始,一家人或拥桌而坐,或围炉促膝,或聚榻依偎,或抱被披衣,摆几样凉盘冷荤,端若干糖果面点,筛一壶老酒,沏一杯热茶,听老人们讲家史身世、家族谱系,摆龙门阵、谈天地说古今,许多民间传说和家族兴衰移徙变迁就是这样口传心授、代代承继的。那种怀旧的沧桑、忆苦的悲凉、先人创业的艰难和后辈守业的不易,交织着对今天日子的满足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是永久的内容。现而今,一家人一起看电视、喝酒聊天显现出平时难得的其乐融融,就是新时期的守岁形式,也是一年里人们不论身处多远的异地他乡、不论平时怎么东跑西颠,再忙碌、再辛苦也要在除夕前赶回家中过年的春节文化心理的最好诠释,也是多年来中华大地出现春节期间“民工返乡潮”、“购买车(机、船)票难”的社会现象的文化破解。

——礼佛敬神、祈福迎新

除夕的最后一项程式就是在新春的钟声敲响或鸡鸣头遍前赶往寺庙磕头上香、礼佛敬神,向神佛祈福求降祥瑞,盼望新的一年事事如意。每年除夕夜在北京的广济寺、杭州的灵隐寺、苏州的寒山寺、兰州五泉山睿源寺和白云观等全国各大佛寺道观,信众如潮涌、香火映天红,场面之恢宏壮观,成为令外国人叹为观止的文化景致。

6.春节

春节即新年的开局。这天的主要活动就是宗亲文化的传播。正月初一一般不走亲访友,只有本家亲族的人按照辈分大小,小辈到长辈家中去磕头请安,适当挣几个红包,图个吉庆的彩头。

宋代大文豪王安石的七绝诗《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家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就十分形象、生动地表现了千家万户过大年时辞旧迎新放鞭炮、喝屠苏酒、挂桃符(贴春联)的喜庆过程。仔细推敲王介甫公诗的意境,值得玩味的是,这里所谓的千家万户从大年初一太阳矇昽升起就开始忙乎的恭贺新禧的仪式,就是以一家一户的家族元素为单位的,是宗亲、宗族文化的符号。

中华文化很讲究文字的表述。我们稍加留心就会发现,春节,通俗的叫法为“过大年”;元宵,叫作“闹元宵”。这一“过”、一“闹”两个动词,一静一动,却表现了两个不同的文化层次。过大年,主要体现了宗亲文化,虽属普天同“庆”的节日,但突出的是以家庭、家族、宗亲为背景的文化价值,敬神祭祖、亲情人伦、迎春祈福是其主旨。闹元宵,更加追求四海同“乐”、万民齐“欢”、人神共“娱”,核心要素是全体人民的欢乐热闹、祥瑞和谐,是含蓄内敛为主要性格特征的华夏民族一年中唯一的“狂欢节”。春节与元宵尽管是春节大文化圈的有机整体,然而，前者侧重于“家”(族)文化,后者渲染的是“国”文化。由家及国、家国同构,是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的小农经济状态下,中华封建文化的基本政治形态、组织结构反映在民俗文化上的特殊印记;是家庭和睦、社会和谐、国家稳固的文化表现形式。这与儒家倡导的“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异曲同工、一脉相承的。春节文化之于华夏儿女,其喜庆的文化气氛,绝不亚于西方人的所谓“平安夜”、“圣诞节”和“狂欢节”。不同的只是春节之于炎黄子孙,宗教色彩十分淡定、淡泊和淡化,欢闹热烈的程度不及元宵,更不及西方圣诞节而已。

春节,就是一个“和”字。和谐、和美、和平、和睦、和乐、和洽、和融、和合。就是亲情、亲族、亲宗、亲和、亲近、亲爱。就是迎新、吉庆、欢乐、祥和、平安、幸福。就是一种对美好日子、幸福生活的奔头。

7.有关春节文化的几个日期

由于中华文化主要体现了一种农耕文明和农耕文化,中华传统文化中的春节文化也同样体现着这种农耕文化形态。与人、与农业有关的动物也在春节期间被分配有自己的节日(生日)。这个民俗节日与中华民族创世纪的经典神话“女娲创世造人”渊源深厚:“炼石补天”之后的女娲,为创造人类又“抟黄土造人”,使天地开辟、混沌未分的世界有了人及万物生灵。据南北朝时期梁朝宗懔所撰《荆楚岁时记》载,女娲从正月初一开始捏制各种动物。初一造鸡、初二造狗、初三造猪、初四造羊、初五造牛、初六造马、初七造人。民间根据女娲创世纪的神话,演绎了初一为鸡日,初二为狗日,初三为猪日,初四为羊日,初五为牛日,初六为马日,初七为人日的春节民俗文化。细察这七个动物日,我们不难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文化现象,鸡、狗、猪、羊、牛、马六种家禽家畜都是与人的生活、生产关系最为密切的,而且是按照由小动物到大动物、由家禽到家畜、由生活到生产的次序排列的,人则被放在了最后。这表现了人类对家禽家畜的尊重、爱护和亲近,也折射着农耕社会人类对禽畜的特殊依赖和需求,衬托出农耕文化环境中人与家禽家畜和谐与共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中华民族这种很独特的心理祈愿和文化诉求是西方文化永远都不可能具备的。

8.春节民俗文化丰富多样

正月初二,约定俗成的是媳妇回娘家、女婿看望老丈人;初三大体上是拜见娘舅、姑姊等至亲。普通的串亲会友、吃饭喝酒,几乎是一正月的人际交往活动。

从初四或者初七起,各种文化庙会、节庆演出、社火巡游、民俗展演展示活动推高了春节文化活动的种类和形式,一个和谐、祥瑞、吉庆、热闹、文明、欢乐的群众文化把盛世繁荣、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河清海晏的新春气象演绎到了极致。

春节民俗文化最主要的内容和载体是庙会文化和社火文化。庙会是一个复词。庙,是民间信仰、民众信俗的集中表现;会,是商贸交流、演艺娱乐的集中展示。庙会,搭建了一个融餐饮、商贸、物流、观光、娱乐、游艺、竞技、体育、戏剧、曲艺、宗教、信俗等多种民俗文化活动于一体的广阔平台,一切都在欢娱喜庆中。我国最著名的四大春节庙会为北京厂甸庙会、上海城隍庙庙会、南京夫子庙庙会、成都青羊宫庙会。社火,更是民间节庆、娱乐、图腾文化的载体。就甘肃春节社火的流行样式,主要有踩高跷、抬铁芯子、舞狮子、耍龙灯、跑旱船、走马戏、扭秧歌、打太平鼓等。社火除了表现人世间的欢乐祥和外,也体现出人神共娱、天人和乐,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和平共处的亲密、友善关系。

9.正月十五闹元宵 

春节文化到元宵节,是又一次高潮,也是尾声。元宵节这天,挂彩灯、舞狮子、闹社火,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成为春节文化中又一个热闹、欢快、忘情红火的娱乐样式。让我们把玩不尽的是汉字那微妙的意境,闹(元宵)、品(汤圆)、赏(花灯)、猜(灯谜),写尽了元宵节的文化情愫和和谐内核。

元宵节起源于汉代。古时候,人们把元宵节称作灯节、上元节(古时天文节日分为“四时三元”。四时以春、夏、秋、冬四季划分,为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和腊八节;三元即正月十五为上元节、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十月十五为下元节。三元是道教文化中的重要节日)、元宵节,是因为正月十五是上元日,宵是夜的意思,元夜即元宵。有灯相伴,故又名灯节。

吃元宵,是上元节的饮食文化成分。元宵,为糯米粉包裹馅料制作成的食品。元宵的制作叫搓或滚,意喻转动,即时来运转,转回好运。搓元宵时,将各种口味和原料的馅子团成圆形,在糯米粉中滚动,滚成圆球状,象征甜甜蜜蜜、团团圆圆、圆圆满满,圆圆润润、和和美美。元宵又叫汤团、汤圆、元子、圆子,既是种香甜可口的美食,又是一种美好的人文祈愿。

观灯、赏灯,是元宵夜最为盛大的群众文化活动。元夜观灯赏灯一为节日彩灯,一为猜灯谜。前者就是观看各种灯笼。有宫灯、走马灯,有书画灯、象形灯,有景致灯、造型灯,有迷你灯、巨型灯,有手持灯、悬挂灯、漂浮灯等各种各样的彩灯。元夜观灯是与赏月连在一起的。观灯就是对神奇迷幻的彩灯世界的流连忘返,赏月是对如昼灯市和似水月光的乐不思归。后者作为大众文娱活动,在文化人中视为时尚,在民间也非常普及。灯谜大约起于春秋战国时代,北宋时逢元夜将谜面以纸张、绢帛写成后,裁成条状悬挂于灯笼之上,供人们猜射赏玩,随即渐入民间,不断由小众化走向大众化,由精英文化发展为草根文化的一种。灯谜又叫灯虎,即制谜猜谜之难有如饲虎打虎般不易。猜灯谜也被称作射虎。灯谜,是中国文化的一种特有的民俗形式和文学种类,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宋代女词人朱淑真的《生查子·元夕》,从另一个侧面写尽了观灯赏灯、游花市看灯会的感受,反衬出元夜之灯的盛况:“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另有一首《元夜诗》,可与此词互看:“火烛银花触目红,揭天吹鼓斗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待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观灯赏灯的另一层意境是观人赏人,是青年男女在平时封锁幽闭的生活时空中一次难得的身心解放和出游聚会。

元宵,是灯的节日,是月的盛会,是火的世界。灯,有灯盏灯笼。灯,引领、照亮着人们前行的道路;月,圆润、圆满。上元之月,是新春的第一轮圆月。月,高高挂在天上,人们举头望月,表示着一种向往,一种追求,一种创新和进步;火,则是人们在沿街路口燃起篝火,供余兴未尽的相识不相识的游人跨越,俗称“跨 (卡)火堆”,表示火燎邪气散、火烧财门开。灯月交相辉映,光明永驻人间。月灯华光四射,灯火辉煌璀璨,标志着火的热烈与日子的红红火火,给人以向上的引力和动力。

元宵节之后,春节文化即告一段落。但传统文化的和谐,却是中华民族亘古不变的恒久主题。

三、春节文化的本质和特征

春节文化,是一种仪式文化,也是一种民俗文化。从上年的腊月初八到春节后的正月十五,全球的华人沉浸和徜徉在春节文化的欢乐海洋。过大年是主题，和谐欢乐是本质和内涵。每一次过大年,让炎黄子孙们明心见性,得到一次大自在大安详大和谐,大美满大团圆大幸福,大解脱大悟彻大升华。

春节文化体现出的根本属性就是和谐。这种和谐,不单是人的和谐,是历史与现实、物质与精神的和谐,更是人与自然的和谐,是一种人神共娱、天人合一的和谐,是一种体味生命的原始与大自然的亲近之间返璞归真的和谐。春节文化的和谐归结到一点上,就是传统文化和谐性的延展。其和谐性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元,圆,原。元,就是元气、元神、元命;圆,就是圆满、圆融、圆通;原,就是原始、原本、原真。

春节文化已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和传播手段,深深植根在中华各民族人民的生活中,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中,成为民族文化的根脉所系、历史印痕,成为民族文化的身份标识和独具于人类的文化记忆、文化年轮、文化承袭和文化创新,是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春节文化以其特有的文化时空价值,塑造了中华民族的文化性格和文化品质,锻铸了中华文化的民族精神,彰显了中华文化的道德力量;春节文化以其世俗的文化细节和大众乐于认同的文化观念和文化形态,活化了民众的文化自觉和文化复兴;春节文化以其巨大的包容性与深邃的和谐性,突出了以人为本,全面协调持续发展的时代理念,不仅立足于中华民族,而且走向世界,创造了人类文化发展史册的精彩华章,树立了中华文化的国际文化形象、文化品牌和文化地位,捍卫了中华文化的国际文化权利和文化安全,使中华文化的和谐性内涵和多样性形式成为人类共同拥有的文化遗产和文化财富。

春节文化,有着其自身的文化和社会特性。这主要反映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它的功利性;二是它的宗族性(特殊普惠性)；三是它的特定社团性;四是它的地域性(条块性)；五是它的群娱性:六是沿袭性(自发传承、世代延续)。有关过个问题,我们将在以后专门进行深入探究。

（《甘肃艺苑》2011年第4期 ）